第33章 第三十三章(2/3)
父亲坚持要出院回家，方明毕竟年轻无知，犟不过父亲，医院的大夫也不让出院，父亲对方明说儿子快拉我回家，不然会把你害下的。事后方明才明白，懂医的父亲也许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已到，不想在医院里闭眼，才催着要回到家里。尽管他是家里的顶梁柱，是天，尽管他的大儿子在狱中。小儿子刚结婚。刚分了地。刚有了自由。正是他施展才华的时候，但生命却到了尽头，一切皆有定数，由不得他自己。因父亲住院，一家子的年货也准备的不是很充足。虽说有了新人，但气氛不是那么太喜庆。
方明清楚得记得，初二那天，来看望父亲的远亲近邻很多，父亲陪着说话，气色也好了起来。邝德武是最后一个从他家出门的，他跟父亲聊起了村上的闹秧歌，说今年没你方大师参加，秧歌排练的没往年的好，父亲微笑着摇了摇头。
方明听两个长辈谈论闹秧歌，心里也是又激动，又钦佩父亲。前几年，随着政策松动，县城电影院放映的电影越来越好看。电影是人家演，看得人心痒神醉。村里有人蠢蠢欲动，跃跃欲试，想自己演。演什么呢?且演得也能让全县人民都看到。首选闹秧歌。父亲平时走东河闯西乡，广交朋友，说书唱小曲，互相交流，积累了丰富的民间小曲。村里出钱，村民出力，置办乐器，采购行头。白天出工劳动，晚上在村委会大办公室排练。村主任的口才和指挥能力得到充分发挥。经过一个腊月的反复摸索，紧张演练，在正月初二，改革开放后全县第一支秧歌队，在全村村民的簇拥下，锣鼓震天，彩旗飘扬，浩浩荡荡地亮相县城，引起轰动。从初二到十五，县城大小机关单位纷纷邀请秧歌队表演，还走乡串村，出尽了风头。参加秧歌队的青年男女用秧歌传情，小曲达意，成就了数对“才子佳人”的美缘。第二年过年时，东西南北各乡已有数支秧歌队。秧歌队到那，后面总跟着大群观众。第三年，县上组织各乡各村的秧歌队在县体育场举行了一场表演大赛。雄狮滚球，飞龙舞天，踩高跷，跑旱船，大头和尚戏刘伶，你方唱罢我登场。到最后，十几只秧歌队锣鼓齐擂，唢呐同鸣，沿体育场墙根转圈，把观众围在中间，场面空前壮观。被禁锢惯了、业余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人们哪见过这种阵势，无不啧啧称奇。
母亲、方明、两个妹妹还有新媳妇，那天几乎所有的人都没看出来父亲是回光返照。天快黑时，父亲突然就说话不清，直不起头来，方明飞奔叫来刚回到家的邝德武，邝队长打发人叫来好多村民，围在方家炕前，叫得叫，喊得喊，再无良策。天黑透时，父亲眼角流下两行浊泪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父亲的去世是方明第一次经历亲人的死亡。他才刚二十岁刚过，哥哥不在身边，妈妈体弱多病，两个妹妹还小，媳妇刚过门，刚分了地，一切都无头绪，一切都跟生产队集体不一样了，一切都得从头开始，他无法气定神闲，心里凌乱得直想哭。他觉得天塌了下来。他的脑袋里混混沌沌，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中送走了父亲。那段时间他像条慌不择路的小狗，后来回想起来，常令他心下凄然，深深的感到了一种类似茫然的悲伤。
父亲走完了他的坎坷一生。他治病救人，和善乐观，人缘很好。发丧时，他交往的那些朋友都来了，还有所有认识父亲的人也来了。尽管无不惋惜他英年早逝，大家还是在母亲、两个女儿、还有干女儿的痛哭声中，在悲悲凄凄的气氛中，很有仪式感地厚葬了父亲。邝德武对方明说，那副棺木独一无二，两个边和盖是你岳父岳母给你媳妇的奶奶准备的上好松木，虽说不是太厚，但尺寸够了。底是你家分来的两块磨坊槽梆，那可是在水里浸泡了好多年的上好杨木，不变形也不易腐蚀，况且那厚度，从来没见过那么厚的棺底，八个壮小伙抬不起来。方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