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第三十二章(2/3)
四个人围坐在炭火炉旁,炉内炭火正旺,火苗被铁皮烟筒吸得呼呼直响。炭山冷的炭见火就着,但不耐燃烧,一会就成细细的白灰粉,得不断往炉膛里添炭。方勇两手并用,狼吞虎咽着家人给他带的熟肉和花馍,好像饿狼扒了肚子,腹腔里啥也没有。父子三人默默地看着他极难看的吃相。从他伸着脖子,瞪着眼睛,狠狠地吞下去一口要么是肉,要么是馍的空隙里,断断续续听出了他在里面很苦,每天的任务是往火车上装够定量的矿石,啥时候装够啥时候吃饭,装不够不让吃饭,更不让休息。
一大口肉在他嘴里没倒顺,像是牛倒沬一样,用舌头的力量把那块肉翻了几滚才倒顺,吞咽时翻着白眼,伸着脖子,像极了噎死等着再活过来。打了几个嗝,灌了几口水才顺了。
吞咽时不忘训斥方明一句“我没结婚,你急着结啥婚?”一块鸡蛋大小的花馍馍从他手里掉下去,他并没捡起来,吹吹灰粉吃下去,而是用脚扫到炉下的灰粉里。父亲的眼睑顿时垂下来,抬起头跟方明对视了一下,摇了摇头,苦笑但没出声。
方明心里想:那花馍可是他结婚时蒸的,又是精细白面又是胡麻油,吃起来可香了。一家人舍不得吃,母亲全塞进提包里,跟一些肉呀炸丸子呀换洗衣服装了满满两大提包。为了蒸那些馍,母亲跟两个妹妹还有干女儿干女婿,白天发面揉面,晚上灯下熬夜,三个晚上才蒸好。哥哥吃了快两年的牢饭了,难道顿顿吃好的?怎么不知道珍惜来之不易的家乡美食啊?
探视时间快到了,方勇也吃饱了,没吃完的允许带进去。他三番五次质问父亲为何不给他写材料上诉,他是冤枉的。不是恳求而是告诫父亲回去后一定要为他上诉,中级法院不行就到高级法院,那口气像是父亲犯了法,他是教育训斥者。父亲极不情愿的点头,没有反驳。父亲没有叮嘱他好好改造好好学习重新做人之类的话,父亲的心里凉透了,他知道叮嘱也是白叮嘱,起不了啥作用。父亲总是低头盯着地,目光似乎能穿透脚下的地,一直看到深藏在地底的地狱。最后方勇问父亲要钱,父亲为难了一阵,还是掏出身上所有的钱,数来数去,算了又算,留够三个人第二天从炭山岭到武威,武威到家里的车费,剩下的十七元六角伍分全给了方勇。
空荡荡的探视室内,父子三人紧紧地坐在火炉前过夜。无钱住招待所,无钱吃饭,带来的吃的全被方勇带进了牢房。漫漫长夜,三个人胸前有炉子烤着,后背如冰,不断变换前后身子,饥肠辘辘。父亲忧心忡忡地说:“这个人无救了!原以为到了这种地方,吃点苦,受点罪,鼻子里呛些烟,受到教训,改一下脾性,对他以后做人有好处。谁想到他不但没有任何悔改,反而比以前更自私,想事情想的太简单,什么事都是为他自己算计,从不为别人考虑,更不知如何做人了。”
方明低头不语,方秀擦着泪花。三个人被深冬的寒冷侵蚀着身体,心里的悲凉比彻骨的寒气更浓。半夜,父亲让兄妹两个蜷缩在长椅上,他紧掖着棉衣,一直添炭,抽烟,咳嗽,熬到天亮。
一夜过去,外面下雪了。西北风裹夹着雪霰,一阵紧于一阵,刮得人有点儿睁不开眼睛,打在脸上有点生疼。父亲和方明兄妹像刺猬一样蜷缩着身子,双手插在棉衣袖筒里,在路边等班车。父亲的脸在白的晃眼的天光里显得更白,一会又黄了。雪霰砸在路面上树叶上沙沙作响,像是不怀好意的嘲弄。
雪越下越大,已经不是雪霰,早已变成了大朵大朵的雪花。脚底下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,一踩就发出咯吱咯吱的疼痛声。方明仰脸望着天空,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落下,初看不多几片,但只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