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盯着望一会儿，越望越深越远越多，稠密得无法想象，漫无边际……一想这么大的雪花不尽不停地往下落，方明的心一下子没了底，就像年少夏天在福字山下的深潭里游泳凫水时，两只脚突然失去了底儿支撑，而自己当时又没学会游泳。再一看父亲面色苍白，好像病了，心就更往下坠落，止不住猛地打了个寒噤。

大雪已经粉饰了世界，大大小小的物体清一色变得惨白，像是白衣麻服的静默人群，像是一场经幡飘扬的盛大葬礼。

班车比平日晚来了二小时。

父子三人谁也没料到，正是这趟由炭山岭煤矿途径经石膏矿到武威的班车晚来了两个小时，给他们带来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厄运。父亲更没想到，这次看望大儿子的行程会要了他的命，跟大儿子的见面竟是诀别。

晚了两个小时的驼铃牌班车，在不是很宽敞的雪路上哼哼唧唧，颠簸爬行。那哼哼声，使人想到沙漠里行走的骆驼，边晃动前行边昂昂呜呜嘶吼。迎面不断有运煤的卡车经过，驼铃就得停在路边会车。摇摇晃晃到武威汽车站，已到下午四点多，武威发往县城的最后一趟班车已开走。侯车室晚上是不开门的。班车开走，意味着再无任何车辆可乘。父子三个的心里都慌了。父亲掏出身上的钱，数算几遍，留够第二天的车票钱，所剩下的钱要是住店，那就得挨饿。吃一顿饭，那就无钱住店，寒冷的冬夜不知在哪熬。

“要是不了给大哥，或是少给些，我们就会又能吃上饭又能住上店。”方秀打着冷颤嗑着牙巴责怪父亲。

“是啊，本来我们的钱挺宽裕的。”方明也跺着脚说。

父亲揉了揉眼睛，抖着身子，长叹一口气。这一声长叹，包含着深深的父爱，悲悲的无奈，弱弱的无助。三人商量半会，决定还是把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安顿一下，从昨天下午到这会水米不沾牙，三个人尝到的是真实的饥寒交迫。至于住宿，决定饭后到离汽车站二三里外的火车站侯车室凑合一夜，天亮后再回到汽车站乘坐班车回县城。火车不经过县城，父亲说。